[世说新语]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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冲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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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温习了一下一本老书《世说新语》，此书在中国文史资料中是比较重要的一部。由南北朝时期的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组织一批文人编写，原注为刘孝标，如果大家要看这本书，务必要有刘孝标的原注。其内容主要记载了东汉后期到晋宋(宋指南朝刘宋政权)间一些名士的言行与轶事。书中所载均属历史上实有的人物，但他们的言论或故事则有一部分出于传闻，不尽符合史实。周处除三害就是出自这本书。

刘孝标，名峻，本名法武，字孝标，以字行，平原郡平原县人。南朝梁文学家。以注释刘义庆等编撰的《世说新语》而着闻于世，而其文章亦擅美当时。

由于本人感觉这本书里很多故事对当下社会现象有所映射，还有些故事对我们行为方式有启迪，故在此先编录一则并同时讲下看法，看看社区的反响后，决定能否继续更新。当然，大家也可自行搜索该书条目，其内容网络间比比皆是，但本人目的是希望聚聚们各抒己见，本帖只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。

《世说新语》语言极其简练，寥寥数语就能活灵活现地叙述一个故事。我们日常所用的很多成语也出自该书，简单罗列一部分，如：管中窥豹、肃然起敬、难兄难弟、卿卿我我、东床快婿、拾人牙慧、咄咄逼人、一往情深、一览无余、标新立异、渐入佳境、鹤立鸡群、覆巢之下，焉有完卵、望梅止渴，乘兴而来等等。

上图为《世说新语》唐写残卷，19世纪末发现于日本京都，应该是目前存世最早的真品。引自维基百科。

德行篇，第一则
陈仲举言为士则，行为世范，登车揽辔，有澄清天下之志。为豫章太守，至，便问徐孺子所在，欲先看之。主簿白：“群情欲府君先入廨。”陈曰：“武王式商容之闾，席不暇暖。吾之礼贤，有何不可？”

以上为正文，以下引自维基文库，蓝色字体部分为刘孝标原注

陳仲舉言爲士則，行爲世範，登車攬轡，有澄淸天下之志。〈《汝南先賢傳》曰：「陳蕃字仲舉，汝南平輿人。有室荒蕪不掃除，曰：『大丈夫當爲國家掃天下。』値漢桓之末，閹豎用事，外戚豪橫。及拜太傅，與大將軍竇武謀誅宦官，反爲所害。」〉爲豫章太守，至，〈《海内先賢傳》曰：「蕃爲尚書，以忠正忤貴戚，不得在臺，遷豫章太守。」〉便問徐孺子所在，欲先看之。〈謝承《後漢書》曰：「徐穉字孺子，豫章南昌人。淸妙髙跱，超世絶俗。前後爲諸公所辟，雖不就，及其死，萬里赴弔。常豫炙鷄一隻，以綿漬酒中，㬥乾以裹鷄，徑到所赴冢隧外，以水漬綿，斗米飯，白茅爲藉，以鷄置前。酹酒畢，留謁即去，不見喪主。」〉主簿白：「群情欲府君先入廨。」陳曰：「武王式商容之閭，席不暇煖。〈許叔重曰：「商容，殷之賢人，老子師也。」車上跽曰式。」〉吾之禮賢，有何不可？」〈袁宏《漢紀》曰：「蕃在豫章，爲穉獨設一榻，去則懸之，見禮如此。」

这一则轶事是讲东汉名臣陈蕃（bo读作波），陈蕃，字仲举。汝南平舆（今河南平舆北）人，曾为豫章太守（今南昌地区），是东汉桓帝时期名臣，官至太尉。汉灵帝时与外戚合谋诛杀宦官，结果事情败露被杀。

陈蕃名望很高，正文称其：言为士则，行为世范。然后又说：登车揽辔，有澄清天下之志。刘孝标在此注解提到一本失传的书《汝南先贤传》，属于地方人物志书，也是郡书代表作之一，作者是三国曹魏时期的周斐。尽管书已失传，但我们仍可以从刘孝标在《世说新语》里多处注解里看到该书的一些面貌。这里引用《汝南先贤传》直译为，陈蕃有一间房子，荒草丛生不去清理，说：‘大丈夫应当为国家（效力）安定天下。’时值汉桓帝末年，宦官当权主政，外戚强暴蛮横。等到（他被）任命为太傅，与大将军窦武计划诛杀宦官，（失败后）反被（宦官）杀害。”

接着又引用《海内先贤传》说，陈蕃做尚书的时候，因为忠正刚直忤逆了权贵，不能继续留在尚书台，（就）调职做了豫章太守。他刚到刚到（任所）就询问徐稚在什么地方，想先去探访他。

《海内先贤传》也是一本失传的书，清王仁俊輯一卷。《隋志》、《新唐书艺文志》均为“魏明帝时撰”，而《旧唐书经籍志》题为“魏明帝撰”。从文献形成的情况来看，衍“时”字的可能性远远小于脱漏“时”的可能性，故只能从“魏明帝时撰”。故其作者不明。

这里又提到一个名人：徐孺子（97—168），徐稚，字孺子，豫章南昌人。东汉时期名士，世称“南州高士”。曾屡次被朝廷及地方征召，终未出仕。刘孝标再此注解又引用了一本失传的书，谢承的《后汉书》，谢承是三国时孙权的妻弟，此书并非二十四史里范晔的那本《后汉书》。

谢承书里说，徐稚是豫章南昌人。（他）清高美好、挺拔卓立，超脱于世俗之外。屡次被多位高官征召，（他）虽然不去赴任，但等到这些高官死了，离万里远都要去吊唁。（他）常常预先准备一只烤鸡，把棉絮浸在酒中，捞出来晒干以后包裹烧鸡，直接到那个高官的坟外，用水浸棉絮，（放上）一斗米饭，用白草作垫子，把鸡放在坟前。（他）将酒洒在地上祭奠完毕，留下名帖就离开了，不去见丧事的主持人。

许慎说：“商容，商王朝的贤人，是老子效法（的对象）。”在车上长跪叫做轼。许慎是东汉汝南召陵（现属河南省漯河市召陵区）人，是汉代经学家、文字学家、语言学家，是中国文字学的开拓者，被誉为“字圣”。许慎著有《说文解字》。他另著有《五经异义》[1]、《淮南鸿烈解诂》等书，已失传。

袁宏《汉纪》说：“陈蕃在豫章（做太守的时候），单独为徐稚设置了一张榻，（徐稚）一离开就把榻吊起来，（徐稚）受到礼遇就像这样。”

刘孝标又引用了一本书，袁宏的《汉纪》，实际上是《后汉纪》，此书存世。
《汉纪》，又称《前汉纪》，是记述西汉历史的史书，体例为编年体，三十卷，作者是东汉时期的荀悦。本书与东晋袁宏所著的《后汉纪》并称为《两汉纪》。

综合这些材料，译文如下：
陈蕃的言谈是士人的准则，行为是世间的典范，（他）登上（征召赴任的）公车手握缰绳，有整治国家混乱局面的志向。（他）做豫章太守时，刚到（任所）就询问徐稚在什么地方，想先去探访他。主簿禀报说：“众人的愿望想要府君先进官署。”陈蕃说：“（当初）周武王（打败商纣王）席子都没有空闲坐暖，就去里巷向商容致敬。我去礼敬贤人，有什么不可以！”

其实这一则短文的意思是这样的：东汉晚期君王庸怠，奸佞当道，社会乱象丛生。士大夫阶层的代表、德高望重的陈蕃有志于整肃天下，因其忠正刚直得罪了权贵，从尚书的职位贬至南昌做太守。临出发时，他登上马车，手握缰绳，表达了自己整治国家混乱局面的志向。他到南昌后，等不及去自己的官署，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拜访当地民间贤达徐稚，而秘书却劝他先去政府机关。陈蕃说，周武王得了天下，连席子都没空坐暖，就去市井街巷里向贤人商容致敬。我同样是礼遇贤人，有何不可。

由此可见，古代社会不管天下如何动荡混乱，政府高层还是有一些明白人有志于整治国家的，他们推举品行高洁的人作代表去抗争，而且敢于问政于民间贤达，以修正政府的管理缺陷。反观当今社会，高层有陈蕃这样的人吗，民间有徐稚这样的人吗？这样的社会难称进步。

陈蕃登车揽辔，有澄清天下之志。然而今天，何人有此志向呢，欢迎大家踊跃留言。

感谢跟帖提醒，在此补充本书的书名来历，《世说新语》又称《世说》《世说新书》，卷帙门类亦有不同。因为汉代刘向曾经著《世说》（原书亡佚），唐代时为将此书与刘向所著相别，取又名《世说新语》。

并谢跟帖提示千古名作唐代王勃《滕王阁序》中的名句：物华天宝，龙光射牛斗之墟；人杰地灵，徐孺下陈蕃之榻。即源自《世说新语》的典故，这一点南昌地区的朋友可能更清楚一些。

小提示：凡没有刘孝标原注的《世说新语》版本，均为非专业人士编写。刘孝标注释的《世说新语》就如《左传》之于《春秋》，是绝对不可缺少的。《世说新语》从唐代起就是一门专门的学问，研究这本书的名人很多，尽管本帖已较全面地解说了第一则陈蕃轶事，但应该还有所疏漏，请专业人士不吝指教。

考虑再三，还是搞几张防水图，如有不妥，请告知删除